第389章 高处不胜寒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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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蜷缩着身体，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胸口微微颤动，喷涌出更多的灰雾魂血。那张灰败透明的脸上，扭曲的畅快与刻骨的悲悯交织，最终都化为一种行将熄灭的灰烬感。

    nbsp幽蓝的冷火无声跳跃，舔舐着粗陶酒坛的底部。坛中凛冽辛辣的酒气被寒气催逼得愈发浓郁刺鼻，那熟悉又陌生的气味，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粗暴地捅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锁。

    nbsp我沉默地看着他咳血，看着他魂体加速逸散，看着他眼中最后那点奇异的光芒在痛苦中摇曳。胸口的戮魂匕如同冰锥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，提醒着我此刻的狼狈与真实。

    nbsp许久，直到那剧烈的咳嗽平息，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喘息，我才缓缓伸出手，虚虚一招。

    nbsp那悬于冷火之上的粗陶酒坛，带着温热的坛身，稳稳落入我的掌心。坛口热气蒸腾，凛冽的酒气直冲鼻腔，带着一种粗粝的、属于底层幽冥的、真实的味道。

    nbsp没有玉杯金盏。我屈指在冰几上轻轻一划，玄冥真水之力涌动，凝结成两个粗糙的、带着冰茬的凹坑，权当酒杯。我提起酒坛，琥珀色、带着些微浑浊的酒液倾泻而下，注入两个冰坑之中。酒液在冰面上微微荡漾，散发着灼热的气息，与冰几的寒意形成奇异的对抗。

    nbsp我将其中一个冰杯推向平等王面前。酒液在冰坑中冒着细微的气泡。

    nbsp“酒…温了。”我的声音依旧沙哑，带着胸口的剧痛，却异常平静。

    nbsp平等王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烈酒上。他伸出那只枯瘦苍白、布满血污的手，颤抖着，极其缓慢地握住了冰冷的冰杯。指尖触碰冰面，激得他微微一颤，仿佛被这真实的触感拉回了现实。

    nbsp他没有看我，只是死死盯着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，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然后，他用尽全身力气，双手捧起冰杯，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，又像是捧着自己即将消散的魂魄，凑到干裂出血的唇边。

    nbsp“咕咚…”

    nbsp他猛地仰头，灌下了一大口！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。

    nbsp“咳…咳咳…咳咳咳——！！！”

    nbsp烈酒入喉，如同烧红的刀子划过！瞬间引爆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魂体！他弓起身体，爆发出比之前更剧烈的咳嗽，大团大团灰黑色的魂雾混杂着暗红的魂血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！身体剧烈地抽搐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！

    nbsp但他死死抓着冰杯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咳嗽稍稍平息，他抬起那张被魂血和灰雾糊满的脸，涣散的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！那是一种痛到极致后的清醒，一种濒死边缘的回光返照！

    nbsp“够…够劲！”他嘶哑地低吼着，声音如同砂轮摩擦，带着一种惨烈的快意，“还是…这个味儿！烧魂…穿肠…过瘾！哈哈哈…咳咳咳…”

    nbsp他一边咳血一边笑，再次捧起冰杯，如同饮鸩止渴的囚徒，又狠狠灌了一口！

    nbsp这一次，他似乎适应了些，虽然依旧咳得撕心裂肺，魂体逸散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，但他眼中的亮光却更盛了。他胡乱地用破烂的袖口抹去嘴角的血污和酒渍，看向我，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一种奇异的…期待？

    nbsp我看着他这副惨烈又癫狂的模样，胸口的剧痛似乎也麻木了。没有犹豫，我端起自己面前的冰杯。冰冷的杯壁刺痛掌心，杯中烈酒的气息灼烧着鼻腔。

    nbsp一仰头。

    nbsp“咕咚！”

    nbsp一股滚烫、辛辣、带着浓重阴魂草苦涩和寒泉凛冽气息的洪流，如同烧红的铁水，瞬间灌入喉管！所过之处，食道仿佛被灼穿！剧烈的痛楚伴随着一种野蛮的、原始的刺激感直冲天灵盖！眼前甚至瞬间黑了一下！

    nbsp“嘶——！”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，灼痛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，握着冰杯的手都微微颤抖。这酒…比记忆中更烈！更凶！难怪叫烧魂酒！凡人饮之，魂魄立焚！阴魂饮之，亦如穿肠毒药！只有真正的底层亡魂，才需要这种近乎自残的刺激来对抗幽冥的湿寒与绝望。

    nbsp“哈哈哈…咳咳…滋味如何？…我的…大帝陛下？”平等王看着我狼狈的样子，再次爆发出沙哑的狂笑，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快意。

    nbsp我强忍着喉咙和胃部的灼烧感，以及胸口戮魂匕被酒气引动带来的加倍剧痛，重重地将冰杯顿在冰几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冰屑飞溅。

    nbsp“够烈。”我咬着牙，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，眼中也燃起一丝被激起的火焰，“比朕在之前喝过的…更凶！”

    nbsp“那是自然！”平等王得意地、断断续续地喘着气，仿佛在炫耀一件得意之作，“此等劣酒…哈哈…咳咳咳…也就…也就我们几个…当年…能拿它当水喝…论英雄…”

    nbsp提到“当年”，他眼中那疯狂的光芒黯淡了一瞬，随即又被更浓烈的怀念和悲怆取代。

    nbsp我再次提起酒坛，给自己和他都重新满上。琥珀色的酒液在冰坑中翻滚着细小的气泡，如同沸腾的岩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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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“论英雄？”我端起冰杯，任由那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，目光穿透翻滚的幽冥死气，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往，“你说…什么样的人…才算英雄？”

    nbsp平等王也端起杯，这一次，他小口地啜饮着，浑浊的眼睛望着昏暗的天空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追忆：

    nbsp“英雄？…嘿…成王败寇…史书…由胜利者书写…但…在我们当年看来…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积攒力气，“敢掀翻旧天地的…就是英雄！”

    nbsp“陈胜吴广…揭竿而起…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…虽败…其志…可撼山河！”

    nbsp“楚霸王…破釜沉舟…横扫暴秦…力拔山兮气盖世…乌江自刎…亦是绝唱！”

    nbsp“汉高祖…斩白蛇起义…能屈能伸…终成帝业…是枭雄…亦是英雄！”

    nbsp“唐太宗…玄武喋血…杀兄囚父…但他…开创了贞观盛世…功过…谁能定论？”

    nbsp“宋太祖…陈桥兵变…黄袍加身…杯酒释兵权…手段…未必光彩…但…结束了五代十国的乱世…给百姓…喘息之机…算不算英雄？”

    nbsp他如数家珍，每一个名字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，那是他年轻时的信仰。每说一句，他就灌一口酒，咳嗽几声，魂体逸散得更快，但精神却诡异地亢奋着。

    nbsp我默默地听着，也随着他提到的名字，饮下杯中烧魂的烈酒。灼痛感从喉管蔓延到四肢百骸，与戮魂匕的阴寒刺痛交织，形成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。

    nbsp“还有…岳飞…精忠报国…壮志饥餐胡虏肉…笑谈渴饮匈奴血…却…死于莫须有…”平等王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愤，“风波亭…千古奇冤！…这…算不算英雄？！”

    nbsp“算！”我斩钉截铁，冰杯重重一顿，“但…他忠于的…是那个腐朽的朝廷！是那个视他如草芥的皇帝！他的悲剧…在于…他的忠…用错了地方！”

    nbsp平等王猛地抬头，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死死盯着我，仿佛第一次认识我。

    nbsp我迎着他的目光，眼神冰冷而锐利：

    nbsp“还有于谦…北京保卫战…力挽狂澜…挽大明江山于既倒…最后…却落得…斩立决！抄家灭门！”

    nbsp“他守护了京城百万生灵…守护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王朝…可他守护的…那个王朝…那个皇帝…值得吗？！”

    nbsp“他们的忠…他们的义…感天动地！可他们的结局…何其讽刺？！他们的牺牲…换来了什么？不过是…为另一个腐朽的轮回…添砖加瓦！”

    nbsp平等王沉默了。他握着冰杯的手剧烈地颤抖着，杯中的酒液晃荡出来，滴落在冰几上，发出细微的“嗤嗤”声，瞬间凝结。他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被戳破幻想的痛苦和迷茫。

    nbsp“所以…”他嘶哑地开口，声音如同枯叶摩擦，“你掀天…不忠…不义？只为…你自己？”

    nbsp“不忠？不义？”我冷笑一声，再次灌下一大口烧魂酒，灼痛感让我精神一振，“朕掀的，是压在万灵头顶的神权枷锁！是那视众生为刍狗的天庭！是那以信仰为囚笼的西天！是这地府万古积压的腐朽与不公！”

    nbsp“朕要的，不是做谁的忠臣孝子！不是为哪个朝廷续命！朕要的，是砸碎这该死的棋盘！给这幽冥，给这三界，立下新的规矩！一个…天道轮回自有其法！不奉符诏！不尊佛旨！万灵…皆有其命的规矩！”

    nbsp“这…算不算英雄？”

    nbsp我的声音不高，却如同惊雷，在终魂山巅炸响。胸口的戮魂匕随着激动而剧痛，帝袍上的鲜血在寒风中凝固成暗红的冰渣。

    nbsp平等王呆呆地看着我，手中的冰杯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冰几上，残余的酒液迅速冻结。他灰败的脸上，表情剧烈地变幻着，震惊、茫然、一丝微弱的认同、以及更深的绝望…最终，都化为一声长长的、带着无尽疲惫和释然的叹息。

    nbsp“呵…呵呵…咳咳…”他惨笑着，身体软软地靠回冰冷的冰几，“李安如…你…你比我们…狠…比我们…看得远…也…更狂妄…”

    nbsp“砸碎棋盘…立新规矩…好大的气魄…好大的…野心…”

    nbsp“可惜…可惜啊…”他的眼神开始涣散，魂体透明的速度陡然加快，声音低微得如同耳语，“我们…当年…只想着…掀翻地府这张小桌子…换自己…坐上去…却忘了…桌子上面…还有更大的天…”

    nbsp“你…你看到了天…想掀翻它…但…棋盘…岂是那么容易掀的？…代价…你付得起吗？…你自己…最后…又会变成什么样子？…”

    nbsp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越来越模糊，如同风中残烛，随时会熄灭。那双曾经阴鸷刻薄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未来的…洞悉与悲悯。

    nbsp我看着他加速逸散的魂体，看着他眼中最后的光芒即将熄灭，心中那坛烧魂酒带来的灼热与胸口的剧痛、神魂的撕裂感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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