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9章 至今台下余灰烬，犹是将军寸寸丹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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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卫统领郑屠叉着腰站在门口，见岳峰带着人来，啐了口唾沫：34;岳指挥这是要抢粮？34;

    nbsp岳峰举着那方带nbsp34;张34;nbsp字的布帕：34;我是来问李缇骑，这帕子是不是张侍郎送的。听说张侍郎在京师给你留了三进的宅子，就等城破了搬进去？34;

    nbsp郑屠的脸瞬间涨红。他确实收了张敬的好处，答应事成后去京师享福。34;你...nbsp你胡说八道！34;nbsp他拔刀就要砍，却被身后的人拉住nbsp——nbsp是王迁，他不知何时来了。

    nbsp34;岳指挥何必动气，34;nbsp王迁皮笑肉不笑，34;粮仓的粮，傍晚就发。只是...nbsp听说你昨夜写了封家书？不如给我看看，也好替你转呈京师。34;

    nbsp岳峰心里一沉。他们连他写家书都知道了，定是帐里有内奸。34;家书是给我爹的，34;nbsp他缓缓道，34;就不劳王佥事费心了。倒是我听说，你前日给李谟的信里，说要nbsp39;nbsp借鞑子手除岳某nbsp39;，这话可当真？34;

    nbsp王迁的笑僵在脸上，手不自觉摸向腰间nbsp——nbsp那里藏着另一封密信。周显眼疾手快，冲上去按住他的手腕，从袖中搜出个纸团。展开一看，上面写着nbsp34;今夜三刻，焚粮后即报京师，称岳峰焚粮降敌34;。

    nbsp酉时，中军帐。岳峰坐在案前，看着那封刚写好的家书。纸上的字被泪水洇了又干，34;爹34;nbsp字旁边晕开一片墨痕。他想起小时候，爹岳忠泰教他写字，说nbsp34;为将者笔要稳，心要正34;，可现在他的手却抖得握不住笔。

    nbsp34;将军，34;nbsp孙诚进来，眼眶通红，34;我们查出来了，帐里的内奸是文书刘平，他...nbsp他已经畏罪自杀了。34;

    nbsp岳峰点点头。刘平是三个月前李谟派来的，平日谨小慎微，谁也没怀疑。34;他死前说了什么？34;

    nbsp34;说...nbsp说李谟和张敬约定，城破后把所有罪责推给你，还说...nbsp说陛下已经信了他们的话，说你nbsp39;nbsp拥兵自重，意图不轨nbsp39;34;。

    nbsp岳峰猛地将家书拍在案上，烛台震倒，蜡油溅在纸上，烫出个黑洞。34;陛下;nbsp他喃喃道，想起三年前复位时，德佑帝萧桓在天坛发誓nbsp34;永不负边将34;，可现在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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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34;将军，34;nbsp周显进来，手里拿着火把，34;王瑾的人传来信，说李谟的人已经在粮仓周围堆了柴草，就等天黑。34;

    nbsp岳峰深吸一口气，拿起家书：34;走，去烽火台。34;

    nbsp戌时，烽火台。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，像刀子割。岳峰站在台顶，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nbsp——nbsp是孙诚带着的两百多个伤兵，他们拄着断矛，互相搀扶着，眼睛里却燃着光。

    nbsp34;弟兄们，34;nbsp岳峰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，34;李谟要烧粮仓，嫁祸我们通敌。朝廷信不信，我不知道。但我岳峰在这里发誓，生是大同人，死是大同鬼！34;

    nbsp人群里爆发出哭喊：34;将军！我们跟你干！34;

    nbsp岳峰展开家书，声音突然软了：34;这是我给我爹的信，说我没给他丢人...nbsp现在，我把它烧了，让天上的爹看看，他儿子守的城，还有人护着！34;

    nbsp他点燃火把，凑到信纸边。火光舔舐着纸角，将nbsp34;镇刑司扣粮十七万石34;、34;张敬匿报军情34;nbsp的字迹映得通红。周显突然跪下来，磕了三个响头：34;将军！我们把信记下来，就算死了，也要让京师知道真相！34;

    nbsp两百多人齐刷刷跪下，跟着周显念信上的字，声音震得烽火台的木柱嗡嗡作响。岳峰看着跳动的火苗，突然笑了nbsp——nbsp他爹说过，忠魂是烧不掉的。

    nbsp亥时，粮仓方向突然燃起大火。李谟的人果然动手了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，连北元的营帐都能看见。郑屠带着缇骑在城下喊：34;岳峰焚粮通敌啦！大家快投降啊！34;

    nbsp岳峰站在烽火台上，举起那杆断了旗穗的卫指挥大旗：34;弟兄们，看到了吗？这就是他们的伎俩！34;

    nbsp孙诚突然喊道：34;将军！北元开始攻城了！34;

    nbsp岳峰向下望去，北元的攻城锤正撞向城门，34;咚34;nbsp的一声，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他转身对周显道：34;你带五十人从密道走，把刚才记的信藏在贴身衣物里，就算爬，也要爬到宣府，找到谢渊！34;

    nbsp周显哭着摇头：34;将军！我不走！34;

    nbsp34;走！34;nbsp岳峰推了他一把，34;我和你叔岳忠泰不一样，他死在阳和口，连个说真相的人都没有。你必须活着，让天下人知道，大同卫的兵，不是叛徒！34;

    nbsp子时，城门破了。北元的铁骑像潮水般涌进来，喊杀声震耳欲聋。岳峰提着刀站在路口，身边是孙诚和最后几十个伤兵。他们的甲胄上结着冰，手里的刀却攥得很紧。

    nbsp34;将军，34;nbsp孙诚咳着血，34;你看，李谟的人跑了！34;

    nbsp岳峰望去，见郑屠带着缇骑往南门跑，他们的马背上驮着抢来的绸缎和粮食。34;让他们跑，34;nbsp岳峰笑了，34;跑得了今天，跑不了明天。34;

    nbsp他挥刀砍倒第一个冲上来的北元兵，血溅在脸上，烫得像火。身后的伤兵们跟着呐喊，声音嘶哑却响亮。岳峰想起家书里写的nbsp34;来世不复生于将门34;，突然觉得可笑nbsp——nbsp若有来世，他还要守大同，守得让奸佞不敢抬头！

    nbsp丑时，岳峰靠在断墙上，身上插着七支箭。他看着孙诚和最后几个兵倒下，看着北元的士兵踩过他们的尸体，突然觉得累了。

    nbsp远处传来鸡鸣，天快亮了。岳峰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信纸残片，上面还剩个nbsp34;忠34;nbsp字。他把残片按在胸口，闭上眼睛nbsp——nbsp他好像看见他爹了，在阳和口的烽火台上，冲他招手。

    nbsp烽火台空草半枯，残碑犹勒岳公符。血书未逐西风散，白骨终教青史书。奸佞颅高悬北阙，忠良祠宇枕西隅。至今寒柝敲霜夜，似诉当年守塞孤。

    nbsp片尾

    nbsp《大吴史?岳峰传》载：34;德佑十四年七月廿八，大同卫内城陷。指挥岳峰率残卒巷战，身被十创，犹手刃北元百户三人，终力竭倚堞而亡，年三十七。亲卫周显冒矢石突围，怀其焚家书残片七片，间道奔宣府，凡七日始达。宣府卫谢渊得片纸，见nbsp39;nbsp镇刑司扣粮nbsp39;nbsp等字，伏地恸哭，遂提兵三万复大同。入卫时，岳峰遗骸僵立如塑，胸间焦纸犹存，39;nbsp忠nbsp39;nbsp字未烬，指痕深嵌纸上，似临终犹攥之。34;

    nbsp《谢渊文集?复大同疏》存：34;大同卫之焚，非焚粮也，焚奸佞之铁证；岳峰之死，非死于敌也，死于廷臣之构陷、主上之猜忌。渊收李谟、张敬等十九人罪证，凡三上血疏，至德佑十五年春，帝始悟，命玄夜卫逮治。籍其家，得赃银十七万三千两，恰合阳和口所扣夏粮之数。斩李谟于市，张敬赐死，李德全谪守皇陵。呜呼！忠魂瞑目之日，距大同陷已八月矣，然天道昭昭，终未负岳峰辈寸寸丹心。34;

    nbsp卷尾

    nbsp《大吴会要?边防篇》评：34;大同卫之变，实为德佑朝边政转捩之枢纽。岳峰殉国后，谢渊三疏陈边弊，帝始诏废镇刑司监军之制，复五军都督府调兵权，边将得专阃外之责者十有三年。至永熙帝复辟，追赠岳峰nbsp39;nbsp忠烈伯nbsp39;，立祠大同，与父岳忠泰合祀，祠联nbsp39;nbsp两代忠魂守边徼，一抔黄土奠山河nbsp39;，皆谢渊手书。34;

    nbsp《吴伦汇编?名贤传》载：34;周显携残纸至宣府后，谢渊命书记摹刻百本，遍传边镇。将士见nbsp39;nbsp忠39;nbsp字焦痕，莫不泣下，遂有nbsp39;nbsp血书励边nbsp39;nbsp之谚。后显官至玄夜卫指挥佥事，掌北镇抚司，终其生辑《边将冤录》十卷，收录岳峰以下十九人冤案，帝命藏于秘阁，以为后世戒。34;

    nbsp《罪惟录?佞幸传》论：34;李德全虽谪守皇陵，其党羽犹存于朝。德佑十六年，谢渊借nbsp39;nbsp阳和口粮仓案nbsp39;nbsp再劾，始清镇刑司余孽，籍没者凡三十余家，得赃银累计逾五十万两，皆充边饷。由是观之，岳峰一炬家书，非独明己志，实启涤荡奸邪之端。34;

    nbsp时人有《吊大同》乐府云：34;大同城，高入云，城上血痕化为磷。岳将军，死作神，夜夜吹角惊胡尘。奸臣头，悬北门，至今不敢过雁门。34;nbsp其声悲切，流传边镇逾百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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