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0 章 少年轻狂[2/2页]
没动静,也没任何反应。
沈暮尧抬高她下巴,低头看她。
迟珈眼圈里潮汐一般涌现的泪意,却硬生生被她吞下,唇瓣被她咬出浅浅的齿痕,她执拗地仰着小脸,不看他一眼。
他怔愣,松手的那一瞬间,一颗一颗眼泪砸在他虎口。
温热,又滚烫。
烫得他胸腔仿佛被沸水浇过,撕心裂肺的痛。
迟珈甩开他的手,扭头就走,校服裙下那双白皙纤细的腿在阳光下在发光。
游戏厅这一带老城区,混混多,人杂。
沈暮尧低骂了句,想着追上去打她一顿好好教育时,迟珈停下脚步,又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寻他。
衣摆再次被迟珈拽着,和小时候,也往常那般。
沈暮尧胸膛一沉,迟珈扑在他怀里,胸前衣襟一片湿意,她边抓衣服,另一手去打他:“沈暮尧,大混蛋!”
他这人放荡不羁,说话也粗,迟珈知道。
可她就是忍受不了恣意轻狂的少年变成眼前这幅颓废模样。
他该是意气风发的。
沈暮尧沉默地单手虚环她,将她紧紧按在他胸口,嗓音低哑:“哥错了。”
迟珈身体仿佛僵了下。
她无声哭泣倏忽开始小声抽泣。
沈暮尧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,他伸手要去看,却被她拍下手,他皱眉,掰她下巴,看到她睫毛沾染的泪花,看她哭得双肩抖动。
“哥错了,别哭了啊。”
他弯腰,指腹擦着她脸颊的泪痕:“丑不丑。”
迟珈忍不住也控制不住,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,哗哗往下流,“我不丑,你才丑!你才不是我哥!”
“我是孤儿,我没哥!”
他才不是她的哥哥,永远都不会是。
沈暮尧扯了扯唇角,他完全不懂怎么她突然会哭成这样,“行,白眼狼一个,老子白把你养这么大。”
他低头睨她还拽着他不放的手,突然想笑:“不是,我说,你对我有意思么,小时候不哥哥叫得挺得劲儿的,现在不喊不说,居然敢天天喊我沈暮尧?”
迟珈抹干眼泪,低头咬唇,不看他。
抹掉的眼泪淌在地面,被热气蒸发。
有了这回,沈暮尧发觉他去哪儿,哪儿里就会出现一条小尾巴。
去网吧打游戏,迟珈就坐在他旁边盯着。
就坐在那儿做作业,做完作业她就盯着他,不吭一声,很安静,也不闹。
她这样清纯的长相,又白又嫩的小姑娘净受男生们的欢迎。
刚坐这儿几分钟,一个飞机头过来问迟珈:“妹妹,哥给你买了绿茶,红茶,可乐,雪碧,你看看你想喝什么?”
沈暮尧敞腿坐着,歪头笑,笑得邪野。
迟珈头也不抬,也不看他什么表情,“我要可乐,谢谢哥哥。”
从小把她养大,也没见她喊哥哥喊得这么甜。
沈暮尧侧脸锋利瘦削,他嗤笑着抵腮,直接把那可乐丢回去,“可什么乐,小姑娘家少喝点碳酸饮料,给她拿酸奶。”
最后酸奶没也拿,她摊在网吧桌子上的作业,卷子,被他收拾进书包里,她人也被沈暮尧提溜回家。
几次之后,沈暮尧被迟珈跟得头大,又怕她学坏,人老实不少,倒也回学校上课了。
他玩了会儿贪吃蛇,把手机丢进桌肚,随意瞥了眼,却在桌子上发现了几个本子。
不是属于他的本子。
沈暮尧随意翻了眼,发现全是手抄的笔记。
数学,物理,化学,英语,生物。
是他空缺这段时间里的笔记。
“这是一个女生送过来的。”邻桌瞧见沈暮尧翻看笔记,说,“长得很漂亮。”
他轻轻挑了下眉,没问是谁,随意将本子丢进桌肚。
......
知道沈家事的人不多,就连迟珈,她也仅仅知道沈仲明为保护队友而牺牲。
可到底是有人知道的。
同班的张弛家人知道,张弛自然也知道。
他从沈暮尧返学,故意道:“哟,回来学校了,你妈没把你打死啊。”
沈暮尧背靠墙角,他穿着松垮的白色衬衫,闻声他掀起眼皮,右手转着笔,嘴角挂着散漫的笑,只是笑意未达眼底。
张弛被他看得渗得慌,过个嘴瘾便坐回位置。
中午第二节下课各年级要去操场跑圈,沈暮尧不喜欢拥挤,总等到人不多的时候下楼。
他单手抄兜,慢悠悠下楼去操场,发现教学楼门口发生堵塞。前面围了不少学生,他站在楼梯上,眯着眼,一眼望进被围在里面的张弛和迟珈。
“前面怎么回事啊?”
“怎么堵了。”
“我去,这妹子好勇,竟然敢怼高年级的学长。”
“啊,到底怎么了?那不是小校花吗?尧哥他妹。”
“不知道啊。”
“不过这个男生好没品啊,被女生说了一句,直接在楼梯那推她,女生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。”
被众学生围在一起的张弛觉得今天他犯冲。
下个楼梯跟朋友吐槽几句沈暮尧的坏话,就被一个女生看了几眼,是那种平静,又漆黑黑的眼神。
这种眼神,让他想到沈暮尧方才看他的眼神。
张弛顿时火大:“看什么看!”
迟珈比他低两个台阶,她仰头,“你刚说沈暮尧什么?”
张弛一愣,眼里有不知情绪掠过:“不就是说了几句沈暮尧坏话么,你在这儿护他,他能知道?”
迟珈静静看他。
张弛被她看得发毛:“就说沈暮尧傻逼,只靠家里的臭虫怎么了?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,?N瑟什么什么,现在他爸死了一一”
迟珈下意识并不想其他人知道沈暮尧的父亲去世的消息。
更接受不了,骄傲肆意的沈暮尧被人这样诋毁。
她截断他的话:“你才是污水沟里都不想钻进去的老鼠,臭虫!”
“他不靠家里也能混出来个名堂来。”迟珈气得声音颤抖,“而你?就算家里有钱,你也永远比不上沈暮尧。”
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,张弛骂了句操,伸手推她。
迟珈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跌落。
楼梯间传来女生们的尖叫声,刹那间,喧嚣嘈乱。
最后前面的一个男生将她拉住,迟珈才没磕在台阶上。
“你怎么这样啊。”有人抱不平,“一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回事。”
“不知道在楼梯间推人很吓人吗,万一出人命怎么办。”
张弛脸涨红,第一反应就是跑。
他脚步刚迈出去,衣领却一股大力拽着,张弛整个人被拖出来一米远。
衣领勒过他的脖子,他差点窒息:“谁啊!给我松手!”
一圈人捂着嘴大叫,有人跑上楼去叫教导主任。
沈暮尧单手揪着他衣领,少年手臂线条流畅紧绷,他一拳揍在张弛腹部,按着他后颈,把他拎到迟珈面前,“道歉。”
眼见围观人愈发多,迟珈害怕教导主任来,她急忙说:“沈暮尧,我没事,咱们快走吧。”
张弛怒中火烧,梗着脖子:“不道,我凭什么道歉?!”
沈暮尧散漫地挑眉,在人群中轻笑出声,嘴角的弧度拉直,他一脚踹到张弛的膝窝。
骨头响的声音夹杂着张弛痛苦哀嚎声:“对不起,我错了,别打了,我道歉,对不起。”
“你们不去跑操在这里干什么呢!”
教导主任跑下来,指着他们喊。
迟珈的心提到嗓子眼,她没多想,牵着沈暮尧的手就跑。
她跑得极快,热风声刮在脸上,泛起潮热,相贴的手心黏沾着汗意。
沈暮尧轻轻地笑,他一把搂住她的腰,迟珈觉得自己快死了,她整个人被少年抱在空中后......落下,后背抵在他胸膛。
“别跑了,没人追。”他低头,在她耳边说,声音低低沉沉,带着少年气,像是羽毛,苏得她耳尖发麻。
她的心跳声也噗通噗通地跳。
迟珈被迫转过身来,头顶落下沈暮尧的话:“他推你,有受伤没?”
她摇了摇头:“没。”
沈暮尧问她为什么张弛推她,也知道迟珈并不是好惹事的人。
她是那种,别人惹了她,她只会咽下肚里,不吭声的憋屈性子。
迟珈只是摇头,不说。
过了不知多久,她仰头:“沈暮尧。”
少年斜靠在墙角,侧眸,“嗯?”
迟珈黑到纯粹的眼眸落在他身上,认真又郑重地道:
“沈暮尧,你是别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峰。”
“你是世界上最好的。”
阳光灼灼,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皮肤瓷白到透明,这是他从小看到大,也是他从小陪到大的人。
沈暮尧只觉心里痒痒的,像有一串电流击在心尖,发麻发烫。
他俯身,掌心按在她脑袋上,低眸看她。
看她睫毛轻颤,看到她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,嗓子仿佛也开始发痒。
“走了。”
夏天里,风也是炙热灼烈的。
少年灌风鼓起的白色衬衫,远处随风滚动的风车,他紧紧牵着少女的手,往前奔跑。
她看着少年的背影。
里面装载的是她一整个春青。
从这天起,沈暮尧再次担负起送迟珈回家的任务。
迟珈不再向他班里的女生借课堂笔记,也不再每晚做完作业后,熬夜打开录音笔,将各科老师上课讲的终点誊写在笔记本上,偷偷把笔记本放进他的桌肚。
08年9月27日,是沈仲明生日。
沈暮尧未踏入家门,葬乐钻入他耳,悲怆又令人心悸。
他走进去,一眼看到姜珍将沈仲明的遗照放在客厅,她穿着黑色衣服,手捂着眼,时不时传来抽泣声。
“仲明,你在那里还好吗?”
久久无音。
“仲明,院子里的枫叶红了,你看到了吗?”
姜珍红着眼,将摘下的红枫叶捧在手心里,带着哭腔:“仲明,执行任务前,你不是说好,等枫叶红了,会回家的吗。”
“你骗我。”
“你骗我啊!”
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响彻整个客厅。
沈暮尧走过去:“妈。”
姜珍缓缓抬眼,看着和沈仲明相似面庞的沈暮尧,瞪着他,整个人的身体在颤抖,她嘶哑:“不是你,仲明也不会在你生日那天赶回来,为什么你不代替他去死!”
“我恨不得在你刚出生时就把你掐死!”
沈暮尧垂下眼,他挺括的背脊在这一刻,被她的话彻底压垮。
姜珍被恨意冲破头脑,抄起桌上的水果刀,朝他刺去。
沈暮尧看着她冲过来,没有半点反抗。
他赌......
赌她还清醒着。
赌她还爱他。
可姜珍没有丝毫犹豫。
她冲过来,水果刀在他眼前闪出锋利的亮光。
他闭上了眼。
认命了。
这么久以来强撑着的全部力量,在这一刻崩塌。
就在水果刀划破他衣服时,门外传来他熟悉的声音。
“沈暮尧。”
“沈暮尧!”
他蓦地睁开眼,心跳加速。
回想起,在阳光下,她明媚?丽的笑,带着羞赧,又郑重的说。
沈暮尧,你是别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峰。
你是世界上最好的。
他若死了,她该怎么办。
水果刀刺入他的腹部,沈暮尧在刀子扎深之前晃过神来,他一把将刀子踢飞,“啪嗒”水果刀落地的声音。
姜珍没杀死他,她看着沈暮尧腹部渗出来的血迹,她脸煞白,跌落在地面,嘴里喃喃。
沈暮尧处理好伤口,换了身干净衣服,打开门。
迟珈就站在门外,她像是跑过来的,头发乱糟糟的,像个小疯子。
她手里还拿着透明的饭盒,饭盒里装着寿司。
看到他,迟珈将饭盒递给他:“沈暮尧,你尝尝,这次的寿司肯定比上次的饭团好吃。”
“这次没散呢。”
她的眼眸亮晶晶的,额头还浸着汗珠。
沈暮尧久久看着她,突然笑了。
笑,还好,也幸好,她朝他走来。
也把他从死神手里拯救。
沈暮尧带她到了小公园,公园里后面深处有一所小型幼儿园,他抱着迟珈翻墙,在仅供一米高的小滑滑梯洞里,相对而坐。
滑滑梯洞里,还开了小窗户。
从窗户往外看,能看到挂在天边的皎月。
迟珈困意泛滥,她栽着脑袋,也没问什么时候回家,只是陪着他。
沈暮尧把她抱在怀里,让她躺在他的肩膀上,许是动作扰醒,迟珈惺忪地揉眼,在这个角度看到皎月旁边亮眼的星星。
迟珈握了握他的手:“沈暮尧。”
少年应:“嗯。”
他们在漆黑的洞里,遥望着远处。
少女轻柔的嗓音像是一阵风,吹过来:“叔叔是好人,他飞去了天堂,成为天上的星星。”
“你看一一”
她指着最最最亮,最闪烁的那颗星星,对他说:“那颗一定是叔叔,他在看你,也会一直看着你。”
迟珈回过身,面对他,清澈澄亮的双眼比星星还亮。
“所以,你要勇敢地往前走。”
沈暮尧心跳变得急促,比那时在操场,更为强烈的心悸。
他轻笑,把她按进怀里,掌心捂着她的眼睛:“迟减减,你话很多啊,闭眼,给我睡。”
她纤细稠密的睫毛扫在他掌心,痒痒的。
那天,他与自己和解。
成为最强大的人。
......
临近期末考的最近一次考试,迟珈考砸了。
从班里前十名倒退到了第十六名。
沈暮尧站在通告牌前,看了眼她成绩,拿起手机给她发短信:【放学别走】
一下课,沈暮尧双手抄兜晃悠到她班里,少年一进教室,惹得女生脸红心跳。
他无视她们的眼神,走到第四排迟珈的旁边,长腿勾凳子,坐下,修长的手扯过她的卷子,“哪儿不会?”
少年干净清冽的气息以疾风袭来,胳膊肘无意相撞,迟珈的心跳如鼓,犹如小鹿在她心尖乱撞,他骨骼带来的热意灼人又撩人。
眼前迎来少年修长的指尖,迟珈下意识后退,额头一痛,沈暮尧给她个板栗,他漫不经心地问:“想什么呢,快点啊,有什么不会的题快问,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”
迟珈脸缓缓发烫,她指着物理常错的题型:“这个不会。”
沈暮尧长腿跨在她凳腿上,瞄了一眼,在卷子上的B答案打了个勾:“正确答案。”
他持笔在白纸上画受力图,一边放低声音给她讲。
沈暮尧讲题时,褪去散漫,看起来很正经,可越是认真,他好像......越发勾人。
少年的侧脸轮廓英隽硬挺,鼻梁高高的,眉骨锋利,断眉桀骜,给她讲题时,虎口和食指间的浅褐色痣也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伴着少年低沉,又苏到爆的嗓音,迟珈头开始犯晕。
“听懂了吗?”
等沈暮尧讲完,他才发现,坐在他旁边的女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。
他看了几秒,忍不住笑出声。
刚想坏心眼把她弄醒,窗外一阵风刮来,蓝色的窗帘肆起,红烧云洋洋洒洒地照耀在她柔和的侧脸。
她皮肤是真的白,被夕阳昏黄斜下,两颊仿佛打了腮红,泛起红潮,看起来茸茸的。
沈暮尧的手落在半空,收了回去。
她的唇瓣柔软湿润,红红的,也润润的,他看了会儿,突然有点想抽烟。
他仰头半靠在后桌,后脑抵在桌面。
不知多了多久,许是窗外蝉鸣声响,迟珈恍恍惚惚的睁眼,脑袋“砰一一”往下砸。
沈暮尧下意识伸出掌心托着她,她的脑袋连带整个柔软的身子,也砸在他的怀里。
他低头,看着她。
突然觉得,他好像有点喜欢她。
又觉得自己是个禽.兽。
竟然喜欢自己妹妹,喜欢他一手带大的妹妹。
怀里的人似是睡迷糊,伸手抱了抱他的腰:“抱。”
少年彻底僵硬。
想到她这段时间瘦了不少。
想她给自己抄写一本本的笔记本熬夜,眼下的青黑与疲倦。
想她一本正经老成的,对他说,他是世界上最好的。
想她从黑暗中将他拉扯出来的光。
想到,他想要去死,想被姜珍刺死时,他听到她喊他的声音。
想到,他若是死了,丢下她一个人,她该怎么办。
沈暮尧低低笑出声。
迟珈被吵醒,才发现自己在他怀里,她连忙退回去,脸红红的,“你笑什么?”
笑什么?
笑,他该是真喜欢上她了。
为她生。
为她所爱伴长明。
第 70 章 少年轻狂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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